花椒帶來的第六味

花椒的出現，讓我們在五味之外，舌頭多了點愉快的層次推演。這種芸香科下精雕細琢的果實，與她同門的，還有檸檬、橘子跟佛手柑，承襲了一樣的傳統，花椒也以香氣見長，薄脆的外皮包裹堅實的種子，磨碎後強烈的芬芳襲來，宛如置身於天府的光彩燦艷。這是花椒，是麻，讓人魂牽夢縈的第六味。

有幾種香料，氣味跋扈張揚，廚師若能制服從容使用，都會讓我非常欽佩，花椒就是其一。花椒用得好，入口之後只會感受到溫柔的微微震動，遙遙烘托著辣味。但若用的不好，就像雷震子在齒頰內大鬧，喚來風雷雨電，簡直就是酷刑，還好，沒有一個地方比四川更懂得使用花椒。

川菜由三椒衍生出來的調味，就有魚香、酸辣、椒麻、怪味、麻辣、紅油之多，分類細緻，風格明麗卻又殊異。而若說辣是川菜最尖銳的特色，那麻就是在辣之下，最按耐不住的騷動。麻辣之所以像雷電總是前後出現，就是因為無論是麻還是辣，都是一種動態，麻能震動舌頭，讓口腔內就像一台高速運轉的引擎，時不時噴出熱氣；辣則是像野火，燒光懈怠，點燃食慾。

中國人向來喜愛在自然界中發想出好兆頭，翠玉白菜上之所以爬著螽斯，就是因為螽斯繁殖力強，子嗣綿延不絕，紫禁城內也有螽斯門，嬪妃們成天從門下經過，就是期盼帝祚永延。花椒成熟時枝頭上結實纍纍，也是子孫滿堂的象徵。西漢時，未央宮內皇后的住所就叫做椒房殿，那是因為以花椒塗室，可讓房中溫暖又可驅蟲。之後歷代皇帝，皆以椒房來寵愛妃嬪，同時也希望皇子們能像花椒樹一樣蓬勃旺盛。

因為有了花椒，在平鋪直述的辣味中，明滅著深淺不一的笑意，讓味覺多了律動。也因為有了花椒，草木本無心的她，導入了多子多產的期待。我不求綿延子嗣，但在陰雨綿綿，天空如濕墨般的季節，真恨不得把椒泥一路從舌尖塗抹到胃壁，由內而外的溫暖芳香，總能祛走清寒。